第十一章 重逢（上）

  一个星期以后，申昊宇与云雨晴踏上了旅途，他们的目的地是相隔不远不近的另一座城市，那里是云雨晴的家乡，也是阿雅的婚礼的举办地。
  “原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走出车站的申昊宇看着眼前似曾相识却又大不一样的景色，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怎么了？”
  “啊……其实我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的，毕竟这里离我老家很近，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的车程。”
  申昊宇的这番话让云雨晴的惊讶更深了，她看着申昊宇，眼中满是不解与茫然。
  “我没跟你说过吗？”申昊宇这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我是在隔壁的那座城市长大的，所以我对这里还算熟悉……嘛，虽然现在已经不熟悉了，这里的变化也太大了。”
  “哎哎哎哎哎？”云雨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一次都没有听你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啊……”
  “可是你知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吧？我之前跟你说过好几次我以前的事情，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这个是……”申昊宇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这背后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的确忘记了这件事，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某段不愿回想起的往事。
  说起来，申昊宇最初对云雨晴产生印象的原因中就包含这么一条：他觉得云雨晴的长相和那个他曾经念念不忘的女人有那么一丝相像，但后面他就忘记了这件事，毕竟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即便在当时再刻骨铭心的印象历经二十年的时光冲刷都会最终变得模糊的。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了啊？”
  “没什么好说的啊……啊，咱们快点儿出去吧，你看后面的人都上来了。”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啊？喂，你等等我！”
  女人的直觉果然是最敏锐的，申昊宇虽然只字未提那段他不愿回首的过去，但云雨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从火车站里出来以后，她一直跟在申昊宇的身后，那如同实质的视线刺地申昊宇浑身上下都难受无比，虽然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但压力却已经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口。
  最终，申昊宇妥协了。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唔，不准生气。”
  云雨晴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但她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很大的疑虑，虽然男人的这番话颇有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但以她对申昊宇的了解，对方并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云雨晴对于彼此之间的忠诚度还是很有自信的。
  于是她开口道：“你先说，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生气。”
  “啊……行吧。”申昊宇也想到了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实际上他也没有指望云雨晴会真的完全包容自己的一切，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符合他对于女孩的期望。其实他就是事先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愿意把这些往事说出来的，但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其实，我高中最后一年是在这里上的，当时因为我家里的高中不允许复读，所以我家里就替我走了关系把我安排到了这里的一所高中来复读，准备第二次高考。”
  “但是……那时候的我心里想法其实和家里的期望完全不一样，我不想继续上学，我也不想复读，第一年的高考本来就是我故意考砸了的，为得就是让家里放我去外面闯荡，但结果却是他们各种跑关系非要让我重新考一年，为这我还跟我爸大吵了一架。总之，复读的那年我并不算是个好学生……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申昊宇娓娓地讲述，而云雨晴静静地听着，她没有开口打断申昊宇的话，起初对于男人的怀疑与猜忌也都在这一刻被纯粹的好奇心取代了。她很想知道申昊宇的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她对于这些发生在申昊宇身上的、发生在她出生之前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因为那个时候的申昊宇与此时的她是同龄的，那是她完全陌生的——但也能找到更多亲切感的申昊宇。
  “然后……我记得是刚开学没多久吧，我认识了一个人。”
  讲到这里，申昊宇突然停住了。
  “然后呢？”云雨晴追问道，她正在兴头上，根本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突兀的结束。
  “啊，咱们先叫车吧，你之前说婚礼是在哪家酒店来着，我看看远不……”
  申昊宇还想转移话题，但云雨晴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听后续呢！”
  “后面没什么好说的了啊……”
  “为什么？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云雨晴的直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她看着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男人，突然开口道：“那个人，是不是一个女人？”
  “呃……”申昊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
  云雨晴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开始感觉到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正在自己的心底蔓延，尽管她在一开始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她甚至还设想过更极端更离谱的情况，比如申昊宇其实结过婚，甚至有了孩子，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现在还想着她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云雨晴的语气很古怪，她的表情也很古怪，仿佛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一般，而这一切也都被申昊宇看在眼里。
  完蛋，果然变成这个结果了。
  申昊宇只能在心中露出苦笑，其实这就是他不愿意谈起这段往事的原因，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尽量做出解释：“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好吧，我承认，我还没有忘记她，毕竟她是我的初恋，但说真的我已经把她的名字和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月，然后她就突然消失了，我甚至连她真正叫什么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云雨晴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她的注意力被男人所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为什么？”
  “哎？”
  “你说她突然消失了……为什么？你们分手了吗？”
  申昊宇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浸在了那段逝去已久的回忆中，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中依然只有茫然与惆怅：“我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其实一直挺奇怪的，可能在她看来我们根本不算是情侣吧，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毕竟她……有些特殊。但那个时候的我是真的喜欢她的，她比我大几岁，所以她很照顾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放松，能够把那些烦恼全部丢掉，什么都不用想，只愿意和她在一起……我们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吧，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搬家了，我去问了所有所有认识她的人，但他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找了足足一个月，连学校都不去了，后来，我家里的人找到了我，他们以为我只是不适应那座学校的气氛，就又替我办了转学的手续，让我回老家去上学，我离开了这里，也放弃了去找她。”
  申昊宇叹了口气，轻笑着开口道：“这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啊……现在她肯定已经在别的地方成家了，说不定都当奶奶了，说不定就算是她站到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是她了。二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听完了申昊宇的讲述，云雨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个故事的结局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二十年前”这个太过遥远的时间概念也让她有种听故事一般的不真实感。
  而看着她的表现，申昊宇的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他其实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关于那个“她”，也就是他的初恋情人的身份与职业，他其实做了隐瞒，因为他觉得那并非最关键的内容，尽管很多人会因此而带上有色眼镜去看待一个人，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并不认同这种片面甚至是偏激的看法。
  但是，申昊宇并不能确定云雨晴的看法与观点和他相同。他也承认自己这种立场有爱屋及乌的成分，而这种作用在云雨晴的那边可能就是完全相反的恨屋及乌。这件事情毕竟已经变成了回忆，如果不是云雨晴的追问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想起这些细节了，而既然是回忆……那就留在回忆里吧。
  “车来了，我们走吧。”
  云雨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越过了申昊宇向前走去。
  申昊宇紧赶了几步追上她，问道：“你没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额，因为……”
  云雨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搂住了申昊宇的胳膊。
  “我唯一会生气的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申昊宇表情一僵。
  “但现在，你告诉我了，这就足够了。”云雨晴说着，搂着申昊宇胳膊的动作变得更用力了，“其实我一直都挺害怕的，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但我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们之间……差太多了，你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是我根本听都没听说过的，我害怕，害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但现在，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让我觉得好多了。”
  申昊宇露出苦笑，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云雨晴解释，甚至连该不该做出解释他都无法抉择。
  “行了，你也不用一直苦着脸了，我知道你还有挺多事情没跟我说的……谁让咱们俩差了那么多年呢。”云雨晴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申昊宇向前走，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欢快了起来，“但是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不就是二十年嘛，一眨眼就过去了。”
  申昊宇微微一愣，他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云雨晴的脚步又一次停下了，她没有说话，但站在她身后的申昊宇却看到她的耳根迅速被染成了鲜艳的粉红色。
  “我，我可还没答应你呢……”
  “答应什么？”
  这次，轮到云雨晴动作僵硬了。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过身狠狠地踢了申昊宇一脚。
  “哎哟！你踢我干什么？”
  “自己想去吧！大木头！”
  “喂，你别跑啊，等等我！”
  就这样，在经历了一小段插曲之后，二人还是顺顺利利地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即将举办婚礼的酒店。但在下车以后，站在酒店门口的云雨晴却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我有点儿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见阿雅。”
  声音都在微微打颤的云雨晴如此说着，让申昊宇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却从酒店的大门里冲了出来。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年龄在30岁上下、衣着颇有一番韵味的女人。就在申昊宇与这名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之时，一直都站在申昊宇旁边的云雨晴却突然动了，她躲到了申昊宇的身后。而随着＼云雨晴的动作，方才还两眼茫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女人也眼前一亮，直接冲向了申昊宇……
  身后的云雨晴。
  “雨晴？真的是你吗？”
  熟悉的称呼让申昊宇恍然大悟，而与此同时，躲在他身后的云雨晴也认命一般站了出来。
  “阿雅……”
  云雨晴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女人抱住了。
  “雨晴，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认出了云雨晴的女人声音中带上了哭腔，而云雨晴的表情也只维持了几秒钟，接着她也反搂住了女人的身体，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回答：“嗯，我回来了，阿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