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我不考公了

  我美滋滋地拨通了徐老师的视频通话，想和他分享万事俱备的喜悦，一起规划美好的逃亡之旅。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徐老师才接了视频通话。
  他正在家中的餐桌上办公，身上还穿着我送他的藏蓝色真丝睡衣。
  他总喜欢在那儿备课，觉得宽敞的餐桌用起来身心舒畅，还会用支架把手机立在电脑旁，边与我视频边办公。
  他向来擅长一箭双雕。
  虽然徐老师很帅，儒雅的面庞带着些冷峻。
  但我还是第一时间将他的头像缩小到右上角，把自己的美丽的脸庞铺满屏幕。
  嘿嘿，我的美比他重要多了。
  我一边摆弄着寻找最美的角度，一边对徐老师得意道。
  “一、切、都、搞、定、啦！”
  多少书的女主都是躺平靠男人，而我这只金丝雀竟然自己搞定了逃亡之旅，从策划到实施，一人操刀。
  当我的狗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兴奋得想要尖叫，急切地想要得到徐老师的夸奖，说话时的眉毛都在天上飞。
  “你赶紧收拾收拾行囊，五天后，早上9点，我去你家门口接你，咱们开着房车，一路向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拥抱自由的蜜月之旅！”
  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徐老师凝重地望着我。
  “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一遍。
  “我说五天后的早上9点，我开车接你，咱们一起自驾游，去……”
  话还没说完，徐老师皱着眉头打断我，语气严肃。
  “眉眉，你这次考试行测估分只有60，除非你申论80，否则这分数根本不够进面试，你要继续努力备考才对，怎么能出去玩？”
  他刚说第一句话，我的心就被钉入一根千年寒针。
  我嘟囔着犟嘴：“你怎么知道我申论不能上80呢……万一呢……”
  “好好好，就算你申论上80，进了面试。”
  徐老师肉眼可见地急躁起来，语调愈发高昂。
  “考公录取流程多，时间至少半年，笔试面试体检政审，每一个环节的失败都会导致上岸失败。”
  “你在没有确定上岸前，必须要保持每天学习，但凡休息个把月，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题感就会消失，所有的事情都要重头再来。”
  好好好，都说中国人不能有gap year，简历不能有空窗期，合着考公也不能休息。
  徐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诲，像讲台上唾沫直飞的老师，没有发现讲台下的我面色如土，心如死灰。
  “我不考了。”
  我冷冷出声。
  徐老师不可置信，他柔和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考了。”
  我咬着牙，垂下了头，不愿意面对屏幕里的他。
  我以前因为是生活无聊，外加确保自己离开霸总后有稳定的工作，所以才考公。
  可如今我手上有钱有车有房，逃跑计划也已经确定，还拉下脸去求叁个叔叔帮助，考不考公根本无所谓。
  我完全没必要再去吃那个苦。
  徐老师虽语气生硬，他的星眸里盛满了担忧。
  “眉眉，你不是说，只有上了岸，有了公务员身份的保护，你才不会被那个男人伤害吗？”
  以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怕霸总疯起来，只强制没有爱。
  可我已经开口求那叁个叔了，求了一次就能求第二次，他们肯定会保护我的。
  而且，有钱人大多滥情，只要我跑个一年半载，他身边就会围上新的金丝雀，哪里还记得我姓甚名谁。
  “那么麻烦干嘛，跑个一年半载，他哪里还记得我，还考个屁的公务员。”
  “好好好，咱们不需要考公也能离开他。那你的未来呢？将来你就不工作了吗？现在大环境不好，公务员已经是我们普通人最理想最体面的职业了。”
  我胡搅蛮缠起来：“不工作不行吗？你不能养我吗？”
  “我当然可以养你！”
  徐老师又急又气。
  “但你的人生价值呢？只是生儿育女，当一个被困在家庭里的人吗？”
  “咱们考不好不要放弃，不要只想着玩，你今天偷的懒，都会在未来某一天成百上千地反噬回来。”
  徐老师压着脾气和我聊，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为我好，可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爱听。
  我委屈得想掉眼泪。
  我那么努力地规划我们的未来，冒着亲爸被气死的风险，舔着脸挨个求叔叔们帮助。
  你个徐老师，就只需要坐在家里享受，还这儿不满意，那儿不同意。
  “我不想考了！我想休息！我要出去旅游！”
  我嘶吼起来，那些被压在身体最深处苦楚顺着喉管，喷涌而出。
  “有什么好考的！努力备考，每天起那么早，睡那么晚，要么在背书，要么在刷题，要么在纠错，结果还是那么一点分数！！”
  “眉眉，这很正常，备考就是这样的，我当年……”
  徐老师试图安抚我，却被我粗暴地打断。
  “徐诺，你牛逼，你985硕士，智商又高，岗位任你选，可我不行啊，我只是个普通人啊，要我在200人选1人的考试里得第一名，我做不到，我宁愿去摸彩票！”
  徐老师语气软了下来，整个人心疼得恨不得从屏幕里钻过来。
  可他说的话还是讨人厌的正确。
  “眉眉，你不要这样，进体制的方法很多，国考、省考、事业编、社区、或者先去编外，只要密集地考个20次，都能上岸的！”
  我再次急迫地打断他，急得喉咙都破音了。
  “可我不想上岸了！不想继续再吃考公的苦了！”
  每天被困在书桌上，挠破脑袋想那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写那些自己都不信的官腔，直面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失败、再来、失败、再来，非要把人要折磨到35岁，超龄了，不能再考了，才算到终点，这简直就是无期徒刑。
  考不上又怎么样？
  不在体制内的人多了去，难道考不上人生就完蛋了吗？
  考上了，进了体制内又怎么样？
  只不过是成了有编制的牛马，上不了天。
  徐老师无力地叹口气，痛苦地揉太阳穴。
  “眉眉，就算你不考了，我也不能陪你自驾游。”
  “为什么？笔试都结束了，你给谁培训呀？”
  轮到我震惊了。
  徐老师轻扯嘴角，很是疲惫。
  “笔试结束了，但面试培训开始了呀。而且下半年是考试密集期，除了国考还有省考，我不可能抛下团队去旅游的。”
  这属于老板的某种自恋，以为自己在团队才能高效运转。
  殊不知老板不在家，员工顶呱呱。
  有了自主权的员工，也许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但哪个老板都不会承认这点的。
  徐老师继续解释道：“我明年想开分校区，还要搭建线上课程。”
  我不解更甚：“徐老师，你不是说过吗，虽然考公一年比一年热，但是现在人更穷了也更抠了，都花钱买盗版网课，你怎么还冒险开分校区，还搞更容易盗版的线上课？”
  他单手托腮，深深地望着我，无奈又宠溺。
  “要多赚钱才行呀，毕竟某个女人结婚要六金一钻一表呢。”
  原来徐老师还记得我随口的戏言，他还当了真。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柔情蜜意再次流淌在我和他之间。
  我大手一挥，胸脯一拍，豪气冲天。
  “徐老师，你不用赚钱了，我从顾晨那儿薅了近千万，以后我养你！”
  徐老师脸色大变，剑眉紧促，目光偏离，语气生硬至极。
  “他的钱你自己留着，我是男人，我必须要多奋斗才行。”
  啧，平日里他这么严于律己，那是优良品质，但要出去玩的关头，他来这么一出，那简直是败兴之至。
  “徐老师，没必要这么拼，等我们先去新疆回来，瞅瞅你送我的雕，回来再奋斗也来得及啊。”
  徐老师摇摇头，眼神坚定地像要去建设新中国，开始继续办公敲字，听筒里传来键盘吧嗒吧嗒的声音。
  “必须拼，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
  他停止敲击键盘，缓缓抬头正对我，透过手机屏幕，深深地凝视。
  他那双星眸如利箭，含着无限的眷恋和情深，正中我的心脏。
  “后悔和我在一起。”